文/陈昌伟
1992年12月15日,我与本县一同入伍的50名新兵,从成都火车北站登上了开往山东军营的硬卧列车。
由于当时成都至济南尚未开通直达列车,需要在河南郑州转车,而换乘等车时间竟长达4个小时,因此接兵干部专门组织我们到当时名噪一时的“郑州亚细亚商场”转了一圈。
换车后,我们改乘硬座列车,到济南后又改坐专程到济南接我们的解放牌运兵车。经过50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,我们终于在12月18日上午到达淄博东郊一个叫东张的地方,那里便是后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新训教导队。
到部队后,我们才知道本批新兵共有251名,除了我们51名新都兵以外,四川省大邑县还有100名,剩下100名是山东省内的兵。
新训大队为正营级单位,配有大队长、教导员和专职军事教员各一名,士兵若干名;大队下设3个中队(连级),每个中队各有2个排,每个排各有4个班。
新兵分配时,我被分到了二中队一排三班。全班共11人,1名班长,10名新兵;班长姓许,山东肥城人,90年12月的兵,军衔为下士。另外,新训李排长也住在咱班,所以一间屋里共住有12人。
当年的我们
由于房间不够大,只能摆下10张床,所以6名个子矮小的新兵只能睡在4张床上(每2张床并在一起睡3个人),而我由于个子高、又是排头兵,所以睡了张单人床。
我们在一起同吃、同住、同训练、同学习、同劳动、同休息几天后,我才知道10名新兵中,有4名山东兵,6名四川兵。
新兵连是一个既艰苦,又紧张,但是特别锻炼人的地方。在这里我们不仅学会了队列、擒敌、单双杠、射击、战术、五公里越野等军事动作,更学会了整理内务、打扫卫生、生火炉、帮厨(摘菜、洗菜、切菜、揉馒头、做花卷、包饺子)等日常生活技能。
另外,还学会了不少军事理论和后勤保障等方面的知识,也使我们在较短的时间内实现了从一名普通百姓到合格军人的转变。
当然,兵与兵之间还是有差异的,毕竟10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!更何况是来自不同地域、不同家庭、不同文化层次和不同身体条件的新战士。
在我们班有一个叫姜宏的大邑兵,虽然他个子不高(在班里排在第七名),但军事素质还不错,特别是五公里越野在整个新训大队都算是拔尖的,最重要的是他为人处事成熟老练,还写得一手好字。
因此大队和中队有什么抄写、填表等写写画画的事,全都有他的身影,自然在班务会、排务会、队务会点名表扬中经常有他的名字。由于表现出色,新兵连结束时,他竟然获得了大队嘉奖。
新训结束后,我与姜宏、何平还有另外2名战友被分到了一大队三中队,但姜宏、何平与我被选拔留下参加阅兵式(山东省武警总队组建10周年阅兵)。
因为身高原因,阅兵训练时我分在了一班,也就是排头班,而何平在二班,姜宏在六班。虽然我们成天在一个操场上训练,但毕竟不在一个班里,所以彼此间交流并不多,也就是遇见时打个招呼而已。
阅兵结束后,我们又继续留下参加在淄博举行的城市运动会开幕式表演,我们三人仍然不在一个班,也是仅限于见面时打个招呼,相互问声好。
当年我们的合影
我与姜宏真正深入细致地接触与了解,还是在我们下到中队以后。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,我们三人下中队不久,同时被中队选拔参加支队当年组织的大比武(队列、擒敌、射击、五公里越野)。
那时我们三人成天在一起,一起训练、一起站岗、一起学习、一起劳动、一起休息……这段时间也是我与姜宏接触最多、交流最深、关系最好的一段日子。
我才知道姜宏的家在大邑县安仁镇(以前的大邑县城,现已搬到晋原镇),那里有中国最大,保存最完整的地主庄园,也是臭名昭著的大地主刘文彩的庄园。
姜宏是我们班6名四川兵中唯一的非农业户口,上初中时他的父亲因病去世了,他母亲带着他改嫁,而他的继父还有两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儿。
父亲的去世对姜宏打击很大,原本开朗健谈的他变得沉默起来,在新组建的这个“特殊”的家庭里,原本学习成绩很不错的他,初中毕业时不得不选择上职业高中,目的就是为了能早日参加工作,早日离开这个家,没想到竟然参军到了山东。
1993年11月底,老兵退伍后,我接替原来的文书贾喻到中队部担任文书兼军械员,而姜宏也因表现出色被推荐到支队机关烧锅炉(那时候,士兵能够转志愿兵的岗位主要就是司机或锅炉工,都是技术岗位)。
从那以后,我与姜宏的接触就少多了,偶尔去支队机关出差,也未必能见上一面,但我一直关注着他。
1995年9月,我考上军校去了济南上学。在与姜宏唯一的一次通信中,我才知道他不仅入了党,而且拿到了锅炉技工证。
本以为他会继续留在部队服役转志愿兵,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退伍返乡。再后来,我们就渐渐地失去了联系。
1999年8月份的一天,已经在淄博市看守所武警中队担任司务长的我,正领着战士在菜地种菜,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说,支队参谋长和政治处副主任来了让我赶紧去中队部谈话。
我二话没说,也没回宿舍换干净衣服,就穿着一身因干活而脏兮兮的迷彩服去了队部。
说实话,支队参谋长与政治处副主任我倒也都认识,但却接触不多,毕竟他们在机关,又是支队领导,而我只是个基层中队管后勤的小少尉而已。
正当我在心里琢磨他们俩同时找我会有什么事情时,政治处副主任开口说到:“听说你新兵连同班战友中有个叫姜宏的,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?”
“我确实有个战友叫姜宏,家是四川大邑县的,但自从他们退伍后,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。”我回答道。
“在山东的战友中,你知道谁与他还有联系吗?”副主任再次问道。
我摇摇头,说不知道。
只见副主任与参谋长相互交换一下眼色后,参谋长严肃地对我说:“今天我们来找你,是因为姜宏在四川犯下了大案。据四川省公安厅的协查报告说,他逃窜到淄博来了。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,你们那批四川兵现在还留在淄博的没几个,而你与他又是同班战友,所以他很有可能会与你联系。如果他联系你,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并且在第一时间通知我,你明白吗?”
听了参谋长的话,我惊得目瞪口呆,在部队一直表现很好的战友,他退伍还不满4年,怎么就成了犯罪分子了呢?见我一副惊讶的样子,副主任又缓缓说到:“我们知道你与他关系不错,但他既然犯了罪,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,你可别犯昏,做出隐情不报的事情来。”
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的我,赶紧说道:“请两位首长放心,如果姜宏与我联系,我一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并且在第一时间向你们报告。”
幸运的是后来姜宏并没有与我联系,而我自然也免去了因举报战友而带来的内心上的困扰。
又过了两三年我回家探亲时,才听老家的战友说,姜宏不仅杀了人,而且与他人合伙抢劫运钞车,最后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……
这样的消息更是让我惊掉了下巴,这简直就是埋藏在身边的“定时炸弹”啊!
后来我常想:如果姜宏的父亲没有早逝,而他的母亲也不改嫁,他应该会上一所普通高中,甚至能考上大学;或者说,如果他服役期满选择继续留在部队,走转志愿兵这条路;又或者说……也许他的人生会改写,即便是做一个普通人,也不至于落下个被枪毙的下场。
人生道路千百条,但最关键的就是那几步;人生也没有那么多如果,更没有回头路可走;只有选好路,脚踏实地往前走,才是人间正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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